231回頭看看你就知道了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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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破扇停下，驚呼道：“你什麽意思？我知道？”
吳高摸著胡子：“今日天還未亮，你就被請到蕭家的院子裏去了，你還敢說你不知道？”
“好啊，吳高，你夜裏做賊呢！”蒼雁冷笑：“啥事也沒幹，凈顧著趴我的墻根了吧？”
“你別得意！”吳高說：“就沖著你不肯治柯從蕊，我就能看出你小子心裏有鬼。”
“行了。”裴幽淡淡一聲，“那麽熱的天，火氣夠大了，蕭書雲怎麽說都是你不死閣的人，你該施以援手。”
“不死閣的規矩是只救將死之人。”蒼雁閉目養神，神情自若：“瘋病死不了人。”
吉時已過，半個時辰之後，蕭鎮才姍姍來遲，他高舉四洲令，宣布大比開始。
他的眼眶裏，布滿了血絲，臉上的皺紋，比平日更深了些。
按照規矩，蕭鎮必須交出四洲令，暫時封印在靈臺之上，四位宗主分別拿出了祖傳的封印符咒，依次將四洲令封印。
十天後決出了勝者，眾望所歸，沒有爭議，再由四人將封印解開。
若是這四位宗主之中，有人戰死，封印便自動消除。
要想奪得四洲令，除非以德服人，讓四位宗主服氣，同時解開封印，若不然，就只能憑一己之力，將四位宗主斬殺於比武場上。
坐在弧形看臺上的卿鳳棲緊張地伸出小腦袋，看著儀式的進行。
雲家的地位並不低，只是名氣不大。
因為是神族後裔，他們被安排在了最高層的看臺，比紅月學院還高一級，只是位置偏僻，幾乎沒人會註意到這裏還有人。
“雲師兄，若是有人將四位宗主都殺了，便能成為這崇武大陸的新主，那在大比期間，四位宗主的性命，豈不是岌岌可危麽？”卿鳳棲問。
雲溪澈說：“人界由四宗同治，百年一次大比，勝者掌四洲令，號令天下群雄。我還沒聽過，四宗之外的人，有此等能力。”他站起來，伸出折扇擋著艷陽，“走吧，熱鬧也看完了。”
卿鳳棲跟在他身後，急切地問：“雲師兄，依你看，這次的大比，四洲令將會落入何人之手？”
“這可不好說。”雲溪澈優雅地邁著步子，“怎麽問我。”
“因為姥姥告訴我，你們神族後裔天生便有預知未來的能力。”卿鳳棲說。
“你們靈宗人人都能生出靈根麽？”雲溪澈反問一句。
“但姥姥說你前些夜裏偷偷去觀星。”卿鳳棲低聲道：“你不是預測大比的麽？”
“她跟你說的？”雲溪澈驕傲一笑：“沒想到，她還偷偷地註意我呢。”
“師兄！”卿鳳棲跟上去，輕聲說：“我與你說正正事呢！”
“我去觀星，是看我自己的命數。”雲溪澈說。
卿鳳棲沒興趣聽他的命數，頻頻回頭，眺望對面的高臺上，那個拄拐的身影。
哥哥，我就在這兒，離你不過百丈之遙，你感受到了麽？
“哦，對了。”雲溪澈停住腳步，轉過身，皺眉道：“我剛剛拿到榜單了，據說要挑戰你哥哥的人還挺多的呢……”
“什麽？”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狐仙姥姥，將雲溪澈手裏的榜單搶了過去，匆匆掃了一眼，說：“簡直欺人太甚！”
卿鳳棲也捏著小拳頭，憤憤不平：“哥哥都那樣了，為何還有人挑戰他？那些人還有良心麽？”
“誰讓他榜上有名呢，瞧瞧這個四洲名門公子榜，你哥的名次還挺靠前，他又是個殘廢，贏了他，就躋身前十了，那麽便宜的事，傻子才不幹呢。”雲溪澈笑道：“這回他可慘了，聽說他明後兩天共有三場比試呢，也不知會不會被擡下場。”
“可惡。”卿鳳棲說：“恃強淩弱不會遭人唾棄麽？”
她跟狐仙姥姥對了個眼色。
兩人的眼中，都是熊熊的火焰在燃燒。
“你們著急也沒用，你們又不可能上場替他打。”雲溪澈說：“我猜那幾個人也不會真的對他下毒手，就是求個名罷了。”
“姥姥，怎麽辦？”卿鳳棲眼圈紅紅的，已經開始擔心了。
狐仙姥姥打了個響指：“山人自有妙計。”
322這才是我的女兒啊
大比開始之後，島上負責巡邏和護衛的人數添了一倍。
日夜輪崗，每一個角落，都有人把守。
每個院子前面，都立著守備人員。
嚴防有人比試輸了之後，私自尋仇。
卿鳳棲和狐仙姥姥的行動，也受到了限制。
“姥姥，我將門外那兩人拖住，你溜出去。”卿鳳棲說：“我都打聽好了，那個挑戰羽軒哥哥的人，住在東面的雄鷹館裏。”
她說話的時候，手裏還拖著一個剛被打暈的送飯丫頭。
狐仙姥姥趕緊換上了丫頭的衣服，拿著空食盒。
卿鳳棲推開院門，突然哎呦一聲，倒在地上。
門外的兩個守備顧著看她，沒顧得上仔細查看送飯的小丫頭。
雲溪澈坐在院子的涼亭裏喝茶，冷眼看著這一幕，搖了搖頭，“女人啊……愛情的力量真可怕。”
真看不出來，卿鳳棲裝可憐還真是一把好手。
而且，這兩人密謀了一夜，就想出了這些下流的點子。
她們要在挑戰卿羽軒的人的飯菜裏下瀉藥。
這樣一來，拉了一夜的挑戰者，站在臺上，比卿羽軒還虛弱，他拐杖一推，對手就掉落臺下。
三天之後，卿羽軒的名字，還是穩穩地待在公子榜上，反而有上升的趨勢……
不信邪的人多了，大家都想看看，這殘廢到底有什麽過人之處。
卿羽軒接到的戰書也變得多了起來。
夜裏，卿羽軒坐在院子裏乘涼，小廝在旁邊嘆氣：“公子啊，明天又要打三場……”
卿羽軒的院子外面有一顆高大的樹，窩在那茂盛的樹枝裏，能將這院子裏的情況一覽無遺。
聽著小廝的嘆息，卿羽軒溫和一笑，他擡頭看著明月，轉頭看著那棵樹，輕聲說：“請高人露面吧，這幾日高人一直在背後幫忙，羽軒想當面道謝。”
哪有什麽高人啊。
卿鳳棲從樹上下來。
她的動作極快，為了躲避巡邏人員，她練出了更快的速度，如同暗夜裏的黑霧，無處不在卻無法捕捉。
她一身黑衣，輕輕地落在院子裏，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就連那樹上的葉子，也紋絲不動。
好厲害的靈法。
小廝看到院子裏多了一個人，第一反應便是要叫人。
他發出一聲驚呼，卻被卿羽軒喝住：“我沒事，不過是摔倒了，別大驚小怪。”
他刻意說得大聲些，讓外面守著的人聽到。
卿鳳棲背對著哥哥，沒有勇氣轉過身來。
直到卿羽軒輕聲說：“你終於肯露面了……還請轉過身來，讓在下記住高人的臉，來日若是有機會……”
“哥哥，是我。”
卿鳳棲轉過身來，冷月落在她的淚眼之中，泛出粼粼波光。
卿羽軒坐在搖椅上，狂喜占滿心頭。
他雙唇動了動，最終把話咽下去，咧開嘴，露出一個溫柔無比的笑。
這些日子籠罩在心頭的陰霾，終於一掃而空了。
“哥哥，你還好麽？”卿鳳棲蹲在他的搖椅邊，扯著他的月色雲紋袍，激動地問：“這些天的比試，辛苦了吧？”
“你沒事麽？”卿羽軒笑著問，聲音卻是哽咽的，他一把捂住妹妹的小手，激動地問：“你不在靈雞谷，你去了何處？哥哥好生擔心……哥哥做夢都夢到你出事了，你一切都好麽？受苦了麽？你怎麽會在此處？”
這些日子的思念太甚，再度相見，顧不得什麽禮數了。
卿羽軒顫抖的手，按著妹妹的後腦，拇指在她的臉頰邊摩挲著。
“你可知道哥哥有多擔心你……”他將額頭抵在她額前，嘆道：“你可知道……”
卿鳳棲捂住他的手，淚流滿面，只說：“哥哥莫要擔心我，我一切都好，你都看到了，我好著呢……”
“不是夢！”卿羽軒啞聲說：“你是活的，不是夢啊。”
他抽回了自己的手，像是做了天大的錯事，滿臉通紅地說：“哥哥太放肆了。”
卿鳳棲也別過頭去，默默地擦淚，臉頰燒得通紅。
“你瞧，哥哥真糊塗，該高興的，倒將你逗哭了。”卿羽軒自責地皺眉，掏出了手帕，溫柔地將她臉上的淚擦去。
四目相對，兩人會心一笑。
突然，角門處傳來一聲聲響。
像是什麽東西落在了地上。
卿羽軒縮回了手，轉頭一看。
卿鳳棲也隨著看過去。
“父親。”
“爹爹……”
兩人異口同聲地喊著。
一旁拿衣角擦淚的小廝，也撲通跪在地上，楞楞道：“老爺！”
卿鷲天臉上充滿了震驚和憤怒。
他的雙眼被怒火燒紅了。
沒想到能在這裏見到這個不孝女。
還親眼目睹了這樣的場景。
他快步過來，扯開了卿鳳棲。
“你們這是在幹什麽？還有沒有點羞恥之心！”
他罵著，用最大的力氣，攥著女兒的胳膊，似乎要將那骨頭折斷。
“父親！”卿羽軒連忙起身，拖住卿鷲天的胳膊，哀求說：“你莫要怪她……”
“滾開！”卿鷲天一腳將他踢開，怒道：“我卿家的事，還用不著你這外人插手。”
卿羽軒腿腳不靈活，又吃了一記飛踢，身體飛出幾步，才摔在地上。
他捂著心口，痛得悶哼：
“父親……”
介於外面有眼線，他又不能大聲吼叫，只是絕望地看著被拖出角門的妹妹。
“我卿家的事，還用不著你這外人插手。”
“……外人……”
卿羽軒耳邊，回蕩著父親憤怒的聲音。
他蒼涼笑道：“是啊，我始終是個外人。”
無論如何，我始終是個外人，是個沒人要的野孩子。
卿鳳棲幾個踉蹌，才跟上了父親的大步流星。
她想要掙脫，想要回去看看被踢倒在地的哥哥。
“放開我，爹爹……”她哀求道。
父親的手，像是鐵鉗，死死地抓著她。卿鷲天生怕一放松，女兒就會像水裏的泥鰍，溜得無影無蹤。
“閉嘴。”卿鷲天將人拖回了房裏，反手將門合上。
卿鳳棲被甩到了席上，揉著自己腫痛的胳膊，不敢說話，低著頭，露出了愧疚的神色。
是自己做錯了，沒什麽可辯駁的。
被爹爹看到那樣的場面，他生氣是應該的。
“你！”卿鷲天氣結，雙手叉腰，竟然不知該從哪裏開始罵她。
卿鳳棲稍稍擡頭，瞧見了父親拇指上的翡翠玉扳指。
這是上次跟小可一起，偷偷潛入卿家，送給他的。
爹爹帶著呢。
卿鳳棲擡起雙眸，眼裏的淚珠，一顆顆往下落。
“我還沒責怪你，你哭什麽？”卿鷲天氣道：“你瞧瞧你這模樣，像什麽樣子，你穿得這是什麽！嘖！你……哎！我說你哭什麽呢？別哭了！”
卿鳳棲默默地低下頭：“我也不知道。”
卿鷲天深嘆一聲，閉上眼眸，彈指之後，他在案前坐下，盯著女兒的臉，看著她委屈的模樣，拍了身前小案，吼道：“不許哭！”
卿鳳棲開始低低地抽泣：“爹爹莫氣，千錯萬錯，都是女兒的錯。”
卿鷲天一怔，怒火消了大半，但手指仍然嚴肅地敲著小案：“你骨頭不是硬了麽？翅膀不是硬了麽，打你你都不吭聲了！你怎麽還沒飛到天上去！你還有沒有一點羞恥之心啊？你說說，有哪個女兒如你這般大逆不道？”
卿鳳棲無話可說，默默地聽著。
爹爹說的都是對的，是我不好。
她咬著下唇，蜷縮著拳頭。
“你不是很能狡辯麽？”卿鷲天將身前的茶碗砸得啪啪響，弄出嚇人的聲響，吼道：“你不是很厲害麽？你說話啊！”
卿鳳棲還是不吭聲。
現在說話，只會讓爹爹更生氣。
爹爹罵人，我聽著就是了。
卿鷲天氣得手抖，吼道：“你如今是什麽模樣，你是專程來氣死我的麽？”
卿鳳棲才擡起頭，呆呆問：“爹爹方才問了我什麽？我沒註意聽，爹爹能不能再說一遍？”
“……”
卿鷲天轉過臉去，認真地做著深呼吸。
心底卻有某種特別的感覺在萌生。
片刻之後，他重新凝視著女兒無辜的眼眸。
一種久違的感情，襲上心頭。
這才是我卿鷲天的廢物女兒啊。
“你聾了麽？方才我問了那麽多，你一句也沒聽進耳朵裏，還敢說我說的都對？”卿鷲天沒好氣地問著，語氣軟了許多。
“不管爹爹說我什麽，都是對的。”卿鳳棲低著頭說：“是我做錯了，惹爹爹生氣，我該走了，我不該來的。”
她就要起身，卿鷲天沈聲喝令：“站住，我讓你走了麽？你給為父坐下！”
323我要將她交給你
仲夏之夜，晚風徐徐，一盞青燈，二人對坐，父女促膝長談。
卿鳳棲親手為父親送上煎茶。
看著那並不完美的茶色，浮在茶湯上的浮沫，卿鷲天竟然笑了。
他看著卿鳳棲的臉，手指撫著茶碗的邊沿。
剛煮好的茶太燙，喝不了，但只聞著這個味道，他就知道，這就是我的女兒！
“爹爹，是嫌茶煮得不好嗎？”卿鳳棲問。
卿鷲天搖了搖頭，茶水的熱氣熏眼，讓他眼眶有些發紅。
“鳳棲，之前的那個人，是誰啊？”他直接問道。
“嗯？”卿鳳棲一怔，“爹爹，您說什麽呢？”
“之前那個人不是你吧。”
“是我。”
卿鳳棲篤定地回答。
是我，是另一個我。
她低下頭許久，忽而猛然擡頭，恰好與父親尖銳的目光撞上。
“您知道？”她驚呼道。
“若不是今夜去給軒兒送金創藥，恰好碰到你，將你拉回來，強迫你給為父煮茶，或許是不知道。”卿鷲天說。
卿鳳棲靜靜地看父親，等著他的下文。
而卿鷲天卻沒有往下說。
他緩緩地把茶喝了，才感嘆：“你真的喜歡軒兒？”
“嗯。”卿鳳棲點頭。
她從未有這樣一次，灑脫地承認，低下頭來便覺得是解脫。
一直懸在她頭上的包袱，隨著她的點頭，掉落在地上。
原來承認並不難啊。
“爹還以為，不是你呢。”卿鷲天莫名嘆了一句。
“為何這樣問？”卿鳳棲疑惑：“您不問我是怎麽來的，為何來島上麽？”
卿鷲天說：“看到你沒事，為父就心安了。”
他看著女兒的臉很久，站起來，走到書案上，拿來一本小冊子，遞過來，說：“拿著。”
“是卿家祖訓？”卿鳳棲說：“爹爹，我都記下了，不用拿著這個。”
“拿著吧。”卿鷲天推著小冊子，說：“以備不時之需。”
“好吧。”卿鳳棲收起來。
只要是爹爹交給她的東西，她從來不會有過多的疑問。
因為她知道，爹爹總是為了她好。
“你來給為父捏捏肩。”卿鷲天說。
“好。”
卿鳳棲起身，到卿鷲天身後，乖巧地跪坐著，雙手搭在父親的肩上，用不輕不重的力道，緩緩地按著。
“你母親在世時，時常給我捏。”卿鷲天說著，閉上眼，仿佛回到了當年。
時間過得可真快，白雲蒼狗，物是人非，死去的人還是那般模樣，可活著的人，早已經面目全非了。
他莫名地感傷，粗短的睫毛顫抖著，法令紋也輕微抖動。
“爹知道，月娘不是你殺的。”卿鷲天嘆息道：“在月娘床榻底下，找到了一枚腰牌，那上面刻著賭坊的印記，我讓劉含去查，在賭坊裏將那野男人堵了個正著，許是做賊心虛，看到卿家的人，他就什麽都招了，月娘肚裏的孩子，不是卿家的種，月娘的死與你無關，他們當晚是想算計你呢……”
卿鳳棲手上的動作，停滯了一下。
“那野漢子還說，他見情況不對，逃跑時留了個心眼，瞟見放火的是個男人。”卿鷲天接著說。
卿鳳棲問：“是何人？”
卿鷲天說：“他嚇壞了，跑得飛快，沒看清楚。”
“爹爹是何時知道的？”卿鳳棲問。
“你走後第三天。”
“那您為何……”
“你是想問，知道你是被冤枉的，為何不去柳家將你接回來麽？”
“嗯。”
“爹只是覺得，那個人不是我的女兒，趕出去便趕出去吧。”
“……”卿鳳棲手上的動作停了。
她松開了手，坐在腳後跟上。
“爹爹是如何看出來的？”她問。
“自己的女兒，變成什麽樣，總歸是能認出來的。”卿鷲天說：“爹不是你，別太小看爹爹了。你可還記得，蒼雁將你從魔宮救出來之時，你連爹爹都認錯了……”
“那是女兒的錯，我沒看清。”卿鳳棲羞得臉紅。
那確實是她的錯，是她給了小可錯誤的指令。
“還有……”卿鷲天說：“在淩山觀的時候，你太反常了，幾乎變了一個人，當時爹爹甚至想過，若是蕭鎮要處死你，便不再阻攔了。”
卿鳳棲默默地想，爹爹看上去是最粗糙的，他居然從一開始就懷疑了。
淩山觀的時候，被小白附身，行為動作都不合常理。
“起初，我只以為，你是被魔族施了法術，或者控制了神智，後來我越來越分不清了，我甚至覺得是我自己多心，不過，現在好了。”卿鷲天回頭，看著女兒，“我的鳳棲又回來了。”
“爹爹，您為何不動聲色，既然懷疑我已經遭了魔族的毒手，為何不一掌打死我？”卿鳳棲問。
“舍不得啊。”
卿鷲天輕輕嘆道。
“我如何舍得……哪怕你真是受了魔族的控制，我也打算好好養你一輩子呢，沒成想，出了月娘的事，當時你實在太氣人了！一句軟話也不肯說。”
“你準備好與爹爹說清楚所有的事了？”卿鷲天低聲問。
卿鳳棲沒出聲，只是搖頭。
但卿鷲天似乎能看到她搖頭，嘆道：“不說也沒關系，人沒事就好了，你拿著組訓走吧，做你該做的事情去吧。”
卿鳳棲起身，走到正前，鄭重地施禮：“爹爹，我已經不是以前的廢物了，我現在有能力給卿家掙回榮譽，您若是要我為卿家出戰，我義不容辭！”
“不必了。”卿鷲天揮了揮手，說：“走吧，以前是爹錯了，不希望卿家在你的手上沒落，你本就不是習武的料，非要逼你，你一直在心裏怨恨我吧？”
“爹爹，我現在真的跟過去不同了，我……”卿鳳棲急切地想要證明自己。
她掐出指決，用靈力將卿鷲天手邊的茶碗移開。
“您看啊。”她笑著說道。
卿鷲天確實有些驚訝，但更多的是感傷，發自心底的傷心。
到底經歷了多少艱難困苦，才讓我的女兒強大到了這地步，若是有選擇，寧願她還是以前的樣子。
“您不高興麽？”卿鳳棲問：“我是不是做錯了？”
“高興。”卿鷲天說：“看到你變得如此強大，爹爹打從心眼裏為你高興。”
“那你為何要趕我走？”卿鳳棲露出了憂傷的神色，“我陪在您的身側，與您共同禦敵，與卿家同進退，不好嗎？”
“爹不能那麽自私，為了一己之欲，斷送你的一生。”卿鷲天說著，拍了拍手，門廊外的喜明輕聲問：“老爺，何事吩咐？”
“去把公子叫來。”卿鷲天說：“就說我有話與他交代，請他馬上過來。”
卿鳳棲一直跪著，埋低頭顱，她想不明白，為什麽爹爹突然這樣。
難道是還在生氣，剛才與哥哥的親密動作。
他把哥哥叫來，會不會是想要當面責罵哥哥。
我這樣的人，不配做卿家的女兒，更不配替卿家去爭什麽榮耀。
卿羽軒沒睡，衣袍都穿戴整齊，就等著有人來傳話。
等到了喜明的叫喚，他如釋重負，拄著拐，來到了卿鷲天的屋子。
站在門外，他猶豫了片刻。
“老爺，公子來了。”還是小廝打破了尷尬。
“讓他進來。”卿鷲天的聲音，聽不出任何的情緒。
卿羽軒進了屋，看到跪倒在地的妹妹，心有些疼，放開了拐杖，重重地跪下去，什麽也沒說，只等責罰。
“軒兒……”卿鷲天坐在席上，盤腿直腰，十分威嚴。
“孩兒在。”卿羽軒擡頭，看著父親。
“方才鳳棲說，她喜歡你。”卿鷲天冷冷地問：“你呢？你可喜歡她？”
沒料到這樣直接，卿羽軒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卿鳳棲也擡起頭來，滿臉通紅，有些埋怨地看著父親，她低聲說：“爹爹……你說什麽呢？”
“沒問你，你一邊去。”卿鷲天看著卿羽軒的臉，鄭重地說：“軒兒，你還沒答我的話。”
“都是我的錯。”卿羽軒說：“還望父親不要責怪她，千錯萬錯，都是我錯，要罰要打，我毫無怨言，若是父親氣不過，便殺了我吧。”
“我是在問你，你可喜歡我的女兒，可願意與她白頭到老，你扯到哪兒去了！”卿鷲天嘆了嘆氣，“你們倆啊……可真是……”
真是絕配，兩個都是悶葫蘆，怪不得看對了眼。
“我喜歡！”卿羽軒急急道：“但……”
但我這樣，還配與妹妹廝守終身嗎？
我已經是個廢人了。
我只能耽誤她。
更何況，若是傳出去，會遭到世人恥笑的。
“我現在將她交給你！你能保證，一輩子對她好，絕無二心麽？”卿鷲天問。
“能。”卿羽軒堅定地答著，很快目光裏閃過一絲猶豫。
妹妹跟著我，只能受苦。
“那好。”卿鷲天說：“你二人，今夜便離島吧，我會將一切都安排妥當，找個沒人認識你們的地方，改名換姓，過神仙眷侶的生活去。在許多人眼中，卿鳳棲也不存在了，正是好機會，爹……”他哽著喉頭，許久才吐息說：“成全你們。”
“爹！”
“父親！”
卿鳳棲和卿羽軒直起身子，看著高高在上的老父親。
他眼角的皺紋已經那麽深了，他的眼神，也不似年輕時那麽驕傲了。
他此刻一手捂著眼，一邊擺手：“走吧！省得我改變主意，快走！我會讓劉含安排一條小船，趁著天沒亮，送你們離島。”
卿鳳棲跪著撲過去，抱住父親的膝蓋，泣不成聲。
卿鷲天摸著她的頭顱，淚眼模糊：“安定好了，派人送個信來。”
“父親……我不走，我不能留你一人在此。”卿羽軒滿臉堅決。
“胡鬧。”卿鷲天說：“就憑你，你連路都走不穩，你留下來，只會拖累我，我如何是一個人，靈宗的族人，還有那些新選拔出的資質出眾的少年郎們，你都不將他們當做是人麽？”
卿羽軒被堵得無話可說。
他留下，只能是拖累。
若是他日混戰開始了，他還需要有人保護。
別看現在這比武場還是幹幹凈凈的，過不了兩天，便會到處濺滿鮮血，成為一座紅色的小島。
“走吧！”卿鷲天推開女兒，嚴肅決絕道：“拿著你的組訓，趕緊離開這兒！永遠別忘了，你是卿家的人，無論走到哪兒，你都是我卿鷲天的女兒。”
卿羽軒過去扶住卿鳳棲，二人鄭重地叩頭。
天快亮的時候，卿家公子病重，需要離島就醫的消息，傳遍了整個小島。
一個殘廢，被挑戰了數十次，病重是理所當然。
自然不會有人攔著。
病重的卿公子在眾人的攙扶下，登上了離島的小船。
陪在他身側的，與他一起登船的，僅有一個面容清秀，身材瘦弱的小廝。
一艘小小的烏蓬船，劃破了平靜的水面，在平靜的海面上，拉出一條長長的痕跡。
卿羽軒回頭看，在清晨的薄霧下，小島在不斷地縮小，最終成了一個墨綠色的小點。
他的臂彎裏，是哭成了淚人的卿鳳棲，她穿著小廝的衣服，帶著小帽，一張白凈的小臉上，滿是淚水。
船夫搖了搖頭，心中暗嘆：現在的這些公子啊，都好龍陽，瞧他看這小廝的眼神，全是愛意和疼惜啊……
324與君攜手走天涯
“莫要太傷心。”
卿羽軒輕輕拍著妹妹的肩，輕輕地在她耳畔安慰：“你還有我。”
為了不讓船夫聽到，他將聲音壓得很低。
一夜未眠，嗓子不免有些沙啞，在卿鳳棲聽來，仿佛有人往心底撒了一把砂糖。
水浪的聲音和哥哥的心跳聲夾雜在一起，清晨的薄霧被一縷金色的陽光劃破了，眼前水面金光閃耀。
小船飄搖，讓人有些輕微的眩暈。
卿鳳棲覺得，深陷幸福，就該是這樣的感覺。
她抓緊了哥哥的手，從這一刻起，這寬厚的手掌，再也不是哥哥的手，是相守一生的愛人。
“哥哥，這是真的麽？”她輕輕地問。
這一切都美得像是在夢中。
薄霧被風吹散，大好的風光就在眼前，海風帶著溫暖的濕氣，撲向臉頰，如同幸福之神溫柔的手，在輕輕撫摸著自己。
卿羽軒也不顧船夫的異樣眼神，將懷裏的人摟得更緊些。
他貼近她的耳垂邊，輕輕地說：“不是夢，是真的。”
“哥哥，往後我們再也不分開了。”卿鳳棲擡起眼眸，看著哥哥俊美的臉龐，往後的每一天，都能看著這張臉醒來，這一切是真的！再也不是奢望，不是妄想，不是遙不可及的夢了。
“嗯。”卿羽軒緊緊地捏著她的手，“再也不分開了。”
“可我們去哪兒呢？”卿鳳棲問。
“劉含都安排好了，一會兒船靠岸，會有人接應我們。”卿羽軒笑道。
他屏住呼吸，用溫暖的指尖，替愛人擦去淚水。
做這些動作時，他小心翼翼，懷裏的人好比瓷娃娃，太珍貴，一碰就要碎。
“瞧你，哭得像是只小花貓。”他輕笑，心像是被泡在了溫酒裏，就要醉了。
卿鳳棲害羞地低下頭，覺得自己此刻的樣子，一定很醜，眼睛紅腫，臉頰也必定是浮腫的。
她伸出手，擋開卿羽軒的臉，說：“你別看……”
“我為何不能看？”卿羽軒問。
“我現在的模樣，一定不好看。”卿鳳棲別過臉，轉過身，悄悄地用衣袖擦臉。
卿羽軒從身後摟緊她，將她拉進了懷裏，將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笑得像是一個好不容易才拿到心愛玩具的小孩。
“好看。”他輕聲說：“你變成什麽樣，在我眼裏，都好看。”
“哥哥胡說。”卿鳳棲心砰砰地跳，想要掙脫他的懷抱。
在他們身後的船夫，從剛才開始，眼神就不太正常。
被人看到，一定會笑話的。
“還叫我哥哥？”卿羽軒懲罰似地掐了一下她的臉頰，“往後不能再這樣叫啦。”
卿鳳棲羞得臉紅：“你先放開，一會兒別人該覺得你奇怪啦。”
“別人覺得如何，那是他的事。”
“別人以為我是男人呢，你……”
“那有何關系。”
“哥哥……你怎麽變得如此沒羞沒臊呢。”
“又叫哥哥，你還這樣叫，我就不放手，一輩子不放。”卿羽軒將懷裏的人抱得更緊了，仿佛一松手，她就會撲通一下掉到海裏，消失在生命之中。
“那我該叫你什麽？”卿鳳棲沒了主意，她心裏有幾個稱呼，翻來覆去地旋轉著，想一想就覺得臉紅，唇齒間滾了幾下，就是說不出口。
“我可不管你。”卿羽軒像是個賴皮的小孩。
清晨的海風還很涼，但身後的人卻如同冬日的炭火一般滾燙。
卿鳳棲甚至能感受到，愛人強有力的心臟，就貼在她背上，兩顆心，同樣的頻率，撲通撲通地跳著。
對於這樣的感覺，她既欣喜，又羞於這種欣喜。
“公子，船快靠岸了。”船夫一聲提醒，打破了兩人的暧昧氣氛。
卿鳳棲擡眼一看，說：“公子，快要靠岸了，小奴扶您坐好吧。”
她終於有了小廝的樣子。
一本正經的公子，清咳幾聲，滿臉通紅，如同做了天大的錯事。
船夫擡起鬥笠，看著二人的背影，露出了不屑的微笑。
他們背對著船夫，甚至沒看清船夫是何長相，更不會註意到這船夫眼神裏一閃而過的卑鄙。
小船成功靠岸。
卿鳳棲扶著卿羽軒上岸。
碼頭上，一位長相冷峻的小廝迎上來，徑直對卿羽軒行禮。
“大公子，我是劉哥安排來接你們的，馬車已經備好了，請公子上車。”他說。
卿羽軒看了那小廝的面相，覺得眼生，多問一句：“你在劉含手下當差？叫什麽名字？ 我怎麽沒見過你？”
“小的叫陳慎，入府已經好些年了，常年在外頭跑貨，這些年舊傷犯了，劉哥將我調回來。”小廝認真地回答，神色沒有異樣：“公子常年在學院求學，沒見過小的，也屬正常。”
卿羽軒想想，說得也對，劉含管著家裏幾個鋪子，還有武館，手底下的人手眾多，沒見過的人多了。
他不再多想，在卿鳳棲的攙扶下，上了馬車。
陳慎趕車，馬車離開了碼頭，向著城郊，絕塵而去。
一路上都是走的荒僻小徑，馬車異常顛簸。
卿羽軒挑開車簾，對趕車的陳慎問：“為何不走官道？”
“這是劉哥的意思。”陳慎說：“只怕進了城，惹人註意，這路也是事先探查好了的，雖然有些偏僻，卻很安全，公子放心吧。”
“那你趕車慢些，哥哥的腿腳不好，受不得顛簸。”小路塵土飛揚，卿鳳棲用白帕子捂著口鼻，交代著陳慎。
她拉住卿羽軒，說：“哥哥，灰塵太大了，你趕緊將車簾放下吧。”
卿羽軒“唔”了一聲，卻沒有照做，他看著前路的方向，問：“這是去哪兒的路？”
“出城。”陳慎說。
這是個沈默寡言的小廝，問一句答一句。
回答倒是天衣無縫。
可卿羽軒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他一向不喜歡與人閑聊，可心生疑惑，若是不閑聊，只怕找不到破綻。
“陳慎，你說你有舊傷，是傷在何處？”卿羽軒說：“方才看你身姿挺拔，沒看到有傷病在身。”
“腰傷。”陳慎說：“是老毛病了，陰雨天才發作。”
“哦……”卿羽軒拖長了聲調，瞇起眼睛，似有意無意地說：“一定是跟著劉含跑鏢的時候傷的吧？”
陳慎停頓了許久，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
卿羽軒縮回了車廂裏，抓緊妹妹的手。
卿鳳棲有些害怕，哥哥很少這樣嚴肅。
“怎麽了？”她小聲問。
卿羽軒搖了搖頭，說：“沒什麽……”
他兩道蠶眉就要擰在一處了。
還說沒什麽。
卿鳳棲可不信他，連忙抓緊他的手，著急地說：“哥哥莫要瞞我，你方才問了什麽？”
卿羽軒剛想與妹妹說。
車簾就被挑開了。
陳慎側過頭，用冷冷的目光，看著卿羽軒，說：“公子，方才風大，你說的話，我一時沒聽清，您是說了跑鏢麽？卿家沒有鏢局，是您說錯還是我聽錯？我這傷是三年前與劉哥去暮洲送貨，在路上遇上了悍匪，那時候落下的傷。”
卿羽軒笑著點頭，說：“你聽錯了，我沒說跑鏢。”
等車簾落下，卿羽軒的臉，重新隱入了暗影之中。
他盯著車簾，若有所思。
“哥哥……”卿鳳棲捂嘴笑著，扯了一下他的衣袖，說：“是你想多了，草木皆兵呢……”
“但願吧。”卿羽軒說。
馬車速度放緩了，到了城郊的一處別院前停下。
這是一處較為低調的大宅，古色古香，紅墻黛瓦，大門兩側栽種著綠蘿植被。
宅子的門上，沒有牌匾，像是臨時買下的宅院，還未來得及掛匾。
“公子請下車。”陳慎站在車旁，伸出手，將卿羽軒扶下。
卿鳳棲環顧了這小院，心中滿意，劉含辦事就是穩妥。
“這還是翎洲境內？”卿羽軒倒是皺著眉，看著宅子說：“該馬不停蹄離開翎洲才穩妥。”
而且這周圍的宅院都很氣派，看得出來，這是一片都是大戶人家的別院。
在這樣的地方，不引人註意麽？
“公子，老爺說了大隱隱於市。”陳慎說：“不過是暫時的落腳點，等到大比結束之後，再稍作打算，這幾日，您就先在此處住下，衣食起居，都有專人打理，無須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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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高摸著胡子：“今日天還未亮，你就被請到蕭家的院子裏去了，你還敢說你不知道？”
“好啊，吳高，你夜裏做賊呢！”蒼雁冷笑：“啥事也沒幹，凈顧著趴我的墻根了吧？”
“你別得意！”吳高說：“就沖著你不肯治柯從蕊，我就能看出你小子心裏有鬼。”
“行了。”裴幽淡淡一聲，“那麽熱的天，火氣夠大了，蕭書雲怎麽說都是你不死閣的人，你該施以援手。”
“不死閣的規矩是只救將死之人。”蒼雁閉目養神，神情自若：“瘋病死不了人。”
吉時已過，半個時辰之後，蕭鎮才姍姍來遲，他高舉四洲令，宣布大比開始。
他的眼眶裏，布滿了血絲，臉上的皺紋，比平日更深了些。
按照規矩，蕭鎮必須交出四洲令，暫時封印在靈臺之上，四位宗主分別拿出了祖傳的封印符咒，依次將四洲令封印。
十天後決出了勝者，眾望所歸，沒有爭議，再由四人將封印解開。
若是這四位宗主之中，有人戰死，封印便自動消除。
要想奪得四洲令，除非以德服人，讓四位宗主服氣，同時解開封印，若不然，就只能憑一己之力，將四位宗主斬殺於比武場上。
坐在弧形看臺上的卿鳳棲緊張地伸出小腦袋，看著儀式的進行。
雲家的地位並不低，只是名氣不大。
因為是神族後裔，他們被安排在了最高層的看臺，比紅月學院還高一級，只是位置偏僻，幾乎沒人會註意到這裏還有人。
“雲師兄，若是有人將四位宗主都殺了，便能成為這崇武大陸的新主，那在大比期間，四位宗主的性命，豈不是岌岌可危麽？”卿鳳棲問。
雲溪澈說：“人界由四宗同治，百年一次大比，勝者掌四洲令，號令天下群雄。我還沒聽過，四宗之外的人，有此等能力。”他站起來，伸出折扇擋著艷陽，“走吧，熱鬧也看完了。”
卿鳳棲跟在他身後，急切地問：“雲師兄，依你看，這次的大比，四洲令將會落入何人之手？”
“這可不好說。”雲溪澈優雅地邁著步子，“怎麽問我。”
“因為姥姥告訴我，你們神族後裔天生便有預知未來的能力。”卿鳳棲說。
“你們靈宗人人都能生出靈根麽？”雲溪澈反問一句。
“但姥姥說你前些夜裏偷偷去觀星。”卿鳳棲低聲道：“你不是預測大比的麽？”
“她跟你說的？”雲溪澈驕傲一笑：“沒想到，她還偷偷地註意我呢。”
“師兄！”卿鳳棲跟上去，輕聲說：“我與你說正正事呢！”
“我去觀星，是看我自己的命數。”雲溪澈說。
卿鳳棲沒興趣聽他的命數，頻頻回頭，眺望對面的高臺上，那個拄拐的身影。
哥哥，我就在這兒，離你不過百丈之遙，你感受到了麽？
“哦，對了。”雲溪澈停住腳步，轉過身，皺眉道：“我剛剛拿到榜單了，據說要挑戰你哥哥的人還挺多的呢……”
“什麽？”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狐仙姥姥，將雲溪澈手裏的榜單搶了過去，匆匆掃了一眼，說：“簡直欺人太甚！”
卿鳳棲也捏著小拳頭，憤憤不平：“哥哥都那樣了，為何還有人挑戰他？那些人還有良心麽？”
“誰讓他榜上有名呢，瞧瞧這個四洲名門公子榜，你哥的名次還挺靠前，他又是個殘廢，贏了他，就躋身前十了，那麽便宜的事，傻子才不幹呢。”雲溪澈笑道：“這回他可慘了，聽說他明後兩天共有三場比試呢，也不知會不會被擡下場。”
“可惡。”卿鳳棲說：“恃強淩弱不會遭人唾棄麽？”
她跟狐仙姥姥對了個眼色。
兩人的眼中，都是熊熊的火焰在燃燒。
“你們著急也沒用，你們又不可能上場替他打。”雲溪澈說：“我猜那幾個人也不會真的對他下毒手，就是求個名罷了。”
“姥姥，怎麽辦？”卿鳳棲眼圈紅紅的，已經開始擔心了。
狐仙姥姥打了個響指：“山人自有妙計。”
322這才是我的女兒啊
大比開始之後，島上負責巡邏和護衛的人數添了一倍。
日夜輪崗，每一個角落，都有人把守。
每個院子前面，都立著守備人員。
嚴防有人比試輸了之後，私自尋仇。
卿鳳棲和狐仙姥姥的行動，也受到了限制。
“姥姥，我將門外那兩人拖住，你溜出去。”卿鳳棲說：“我都打聽好了，那個挑戰羽軒哥哥的人，住在東面的雄鷹館裏。”
她說話的時候，手裏還拖著一個剛被打暈的送飯丫頭。
狐仙姥姥趕緊換上了丫頭的衣服，拿著空食盒。
卿鳳棲推開院門，突然哎呦一聲，倒在地上。
門外的兩個守備顧著看她，沒顧得上仔細查看送飯的小丫頭。
雲溪澈坐在院子的涼亭裏喝茶，冷眼看著這一幕，搖了搖頭，“女人啊……愛情的力量真可怕。”
真看不出來，卿鳳棲裝可憐還真是一把好手。
而且，這兩人密謀了一夜，就想出了這些下流的點子。
她們要在挑戰卿羽軒的人的飯菜裏下瀉藥。
這樣一來，拉了一夜的挑戰者，站在臺上，比卿羽軒還虛弱，他拐杖一推，對手就掉落臺下。
三天之後，卿羽軒的名字，還是穩穩地待在公子榜上，反而有上升的趨勢……
不信邪的人多了，大家都想看看，這殘廢到底有什麽過人之處。
卿羽軒接到的戰書也變得多了起來。
夜裏，卿羽軒坐在院子裏乘涼，小廝在旁邊嘆氣：“公子啊，明天又要打三場……”
卿羽軒的院子外面有一顆高大的樹，窩在那茂盛的樹枝裏，能將這院子裏的情況一覽無遺。
聽著小廝的嘆息，卿羽軒溫和一笑，他擡頭看著明月，轉頭看著那棵樹，輕聲說：“請高人露面吧，這幾日高人一直在背後幫忙，羽軒想當面道謝。”
哪有什麽高人啊。
卿鳳棲從樹上下來。
她的動作極快，為了躲避巡邏人員，她練出了更快的速度，如同暗夜裏的黑霧，無處不在卻無法捕捉。
她一身黑衣，輕輕地落在院子裏，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就連那樹上的葉子，也紋絲不動。
好厲害的靈法。
小廝看到院子裏多了一個人，第一反應便是要叫人。
他發出一聲驚呼，卻被卿羽軒喝住：“我沒事，不過是摔倒了，別大驚小怪。”
他刻意說得大聲些，讓外面守著的人聽到。
卿鳳棲背對著哥哥，沒有勇氣轉過身來。
直到卿羽軒輕聲說：“你終於肯露面了……還請轉過身來，讓在下記住高人的臉，來日若是有機會……”
“哥哥，是我。”
卿鳳棲轉過身來，冷月落在她的淚眼之中，泛出粼粼波光。
卿羽軒坐在搖椅上，狂喜占滿心頭。
他雙唇動了動，最終把話咽下去，咧開嘴，露出一個溫柔無比的笑。
這些日子籠罩在心頭的陰霾，終於一掃而空了。
“哥哥，你還好麽？”卿鳳棲蹲在他的搖椅邊，扯著他的月色雲紋袍，激動地問：“這些天的比試，辛苦了吧？”
“你沒事麽？”卿羽軒笑著問，聲音卻是哽咽的，他一把捂住妹妹的小手，激動地問：“你不在靈雞谷，你去了何處？哥哥好生擔心……哥哥做夢都夢到你出事了，你一切都好麽？受苦了麽？你怎麽會在此處？”
這些日子的思念太甚，再度相見，顧不得什麽禮數了。
卿羽軒顫抖的手，按著妹妹的後腦，拇指在她的臉頰邊摩挲著。
“你可知道哥哥有多擔心你……”他將額頭抵在她額前，嘆道：“你可知道……”
卿鳳棲捂住他的手，淚流滿面，只說：“哥哥莫要擔心我，我一切都好，你都看到了，我好著呢……”
“不是夢！”卿羽軒啞聲說：“你是活的，不是夢啊。”
他抽回了自己的手，像是做了天大的錯事，滿臉通紅地說：“哥哥太放肆了。”
卿鳳棲也別過頭去，默默地擦淚，臉頰燒得通紅。
“你瞧，哥哥真糊塗，該高興的，倒將你逗哭了。”卿羽軒自責地皺眉，掏出了手帕，溫柔地將她臉上的淚擦去。
四目相對，兩人會心一笑。
突然，角門處傳來一聲聲響。
像是什麽東西落在了地上。
卿羽軒縮回了手，轉頭一看。
卿鳳棲也隨著看過去。
“父親。”
“爹爹……”
兩人異口同聲地喊著。
一旁拿衣角擦淚的小廝，也撲通跪在地上，楞楞道：“老爺！”
卿鷲天臉上充滿了震驚和憤怒。
他的雙眼被怒火燒紅了。
沒想到能在這裏見到這個不孝女。
還親眼目睹了這樣的場景。
他快步過來，扯開了卿鳳棲。
“你們這是在幹什麽？還有沒有點羞恥之心！”
他罵著，用最大的力氣，攥著女兒的胳膊，似乎要將那骨頭折斷。
“父親！”卿羽軒連忙起身，拖住卿鷲天的胳膊，哀求說：“你莫要怪她……”
“滾開！”卿鷲天一腳將他踢開，怒道：“我卿家的事，還用不著你這外人插手。”
卿羽軒腿腳不靈活，又吃了一記飛踢，身體飛出幾步，才摔在地上。
他捂著心口，痛得悶哼：
“父親……”
介於外面有眼線，他又不能大聲吼叫，只是絕望地看著被拖出角門的妹妹。
“我卿家的事，還用不著你這外人插手。”
“……外人……”
卿羽軒耳邊，回蕩著父親憤怒的聲音。
他蒼涼笑道：“是啊，我始終是個外人。”
無論如何，我始終是個外人，是個沒人要的野孩子。
卿鳳棲幾個踉蹌，才跟上了父親的大步流星。
她想要掙脫，想要回去看看被踢倒在地的哥哥。
“放開我，爹爹……”她哀求道。
父親的手，像是鐵鉗，死死地抓著她。卿鷲天生怕一放松，女兒就會像水裏的泥鰍，溜得無影無蹤。
“閉嘴。”卿鷲天將人拖回了房裏，反手將門合上。
卿鳳棲被甩到了席上，揉著自己腫痛的胳膊，不敢說話，低著頭，露出了愧疚的神色。
是自己做錯了，沒什麽可辯駁的。
被爹爹看到那樣的場面，他生氣是應該的。
“你！”卿鷲天氣結，雙手叉腰，竟然不知該從哪裏開始罵她。
卿鳳棲稍稍擡頭，瞧見了父親拇指上的翡翠玉扳指。
這是上次跟小可一起，偷偷潛入卿家，送給他的。
爹爹帶著呢。
卿鳳棲擡起雙眸，眼裏的淚珠，一顆顆往下落。
“我還沒責怪你，你哭什麽？”卿鷲天氣道：“你瞧瞧你這模樣，像什麽樣子，你穿得這是什麽！嘖！你……哎！我說你哭什麽呢？別哭了！”
卿鳳棲默默地低下頭：“我也不知道。”
卿鷲天深嘆一聲，閉上眼眸，彈指之後，他在案前坐下，盯著女兒的臉，看著她委屈的模樣，拍了身前小案，吼道：“不許哭！”
卿鳳棲開始低低地抽泣：“爹爹莫氣，千錯萬錯，都是女兒的錯。”
卿鷲天一怔，怒火消了大半，但手指仍然嚴肅地敲著小案：“你骨頭不是硬了麽？翅膀不是硬了麽，打你你都不吭聲了！你怎麽還沒飛到天上去！你還有沒有一點羞恥之心啊？你說說，有哪個女兒如你這般大逆不道？”
卿鳳棲無話可說，默默地聽著。
爹爹說的都是對的，是我不好。
她咬著下唇，蜷縮著拳頭。
“你不是很能狡辯麽？”卿鷲天將身前的茶碗砸得啪啪響，弄出嚇人的聲響，吼道：“你不是很厲害麽？你說話啊！”
卿鳳棲還是不吭聲。
現在說話，只會讓爹爹更生氣。
爹爹罵人，我聽著就是了。
卿鷲天氣得手抖，吼道：“你如今是什麽模樣，你是專程來氣死我的麽？”
卿鳳棲才擡起頭，呆呆問：“爹爹方才問了我什麽？我沒註意聽，爹爹能不能再說一遍？”
“……”
卿鷲天轉過臉去，認真地做著深呼吸。
心底卻有某種特別的感覺在萌生。
片刻之後，他重新凝視著女兒無辜的眼眸。
一種久違的感情，襲上心頭。
這才是我卿鷲天的廢物女兒啊。
“你聾了麽？方才我問了那麽多，你一句也沒聽進耳朵裏，還敢說我說的都對？”卿鷲天沒好氣地問著，語氣軟了許多。
“不管爹爹說我什麽，都是對的。”卿鳳棲低著頭說：“是我做錯了，惹爹爹生氣，我該走了，我不該來的。”
她就要起身，卿鷲天沈聲喝令：“站住，我讓你走了麽？你給為父坐下！”
323我要將她交給你
仲夏之夜，晚風徐徐，一盞青燈，二人對坐，父女促膝長談。
卿鳳棲親手為父親送上煎茶。
看著那並不完美的茶色，浮在茶湯上的浮沫，卿鷲天竟然笑了。
他看著卿鳳棲的臉，手指撫著茶碗的邊沿。
剛煮好的茶太燙，喝不了，但只聞著這個味道，他就知道，這就是我的女兒！
“爹爹，是嫌茶煮得不好嗎？”卿鳳棲問。
卿鷲天搖了搖頭，茶水的熱氣熏眼，讓他眼眶有些發紅。
“鳳棲，之前的那個人，是誰啊？”他直接問道。
“嗯？”卿鳳棲一怔，“爹爹，您說什麽呢？”
“之前那個人不是你吧。”
“是我。”
卿鳳棲篤定地回答。
是我，是另一個我。
她低下頭許久，忽而猛然擡頭，恰好與父親尖銳的目光撞上。
“您知道？”她驚呼道。
“若不是今夜去給軒兒送金創藥，恰好碰到你，將你拉回來，強迫你給為父煮茶，或許是不知道。”卿鷲天說。
卿鳳棲靜靜地看父親，等著他的下文。
而卿鷲天卻沒有往下說。
他緩緩地把茶喝了，才感嘆：“你真的喜歡軒兒？”
“嗯。”卿鳳棲點頭。
她從未有這樣一次，灑脫地承認，低下頭來便覺得是解脫。
一直懸在她頭上的包袱，隨著她的點頭，掉落在地上。
原來承認並不難啊。
“爹還以為，不是你呢。”卿鷲天莫名嘆了一句。
“為何這樣問？”卿鳳棲疑惑：“您不問我是怎麽來的，為何來島上麽？”
卿鷲天說：“看到你沒事，為父就心安了。”
他看著女兒的臉很久，站起來，走到書案上，拿來一本小冊子，遞過來，說：“拿著。”
“是卿家祖訓？”卿鳳棲說：“爹爹，我都記下了，不用拿著這個。”
“拿著吧。”卿鷲天推著小冊子，說：“以備不時之需。”
“好吧。”卿鳳棲收起來。
只要是爹爹交給她的東西，她從來不會有過多的疑問。
因為她知道，爹爹總是為了她好。
“你來給為父捏捏肩。”卿鷲天說。
“好。”
卿鳳棲起身，到卿鷲天身後，乖巧地跪坐著，雙手搭在父親的肩上，用不輕不重的力道，緩緩地按著。
“你母親在世時，時常給我捏。”卿鷲天說著，閉上眼，仿佛回到了當年。
時間過得可真快，白雲蒼狗，物是人非，死去的人還是那般模樣，可活著的人，早已經面目全非了。
他莫名地感傷，粗短的睫毛顫抖著，法令紋也輕微抖動。
“爹知道，月娘不是你殺的。”卿鷲天嘆息道：“在月娘床榻底下，找到了一枚腰牌，那上面刻著賭坊的印記，我讓劉含去查，在賭坊裏將那野男人堵了個正著，許是做賊心虛，看到卿家的人，他就什麽都招了，月娘肚裏的孩子，不是卿家的種，月娘的死與你無關，他們當晚是想算計你呢……”
卿鳳棲手上的動作，停滯了一下。
“那野漢子還說，他見情況不對，逃跑時留了個心眼，瞟見放火的是個男人。”卿鷲天接著說。
卿鳳棲問：“是何人？”
卿鷲天說：“他嚇壞了，跑得飛快，沒看清楚。”
“爹爹是何時知道的？”卿鳳棲問。
“你走後第三天。”
“那您為何……”
“你是想問，知道你是被冤枉的，為何不去柳家將你接回來麽？”
“嗯。”
“爹只是覺得，那個人不是我的女兒，趕出去便趕出去吧。”
“……”卿鳳棲手上的動作停了。
她松開了手，坐在腳後跟上。
“爹爹是如何看出來的？”她問。
“自己的女兒，變成什麽樣，總歸是能認出來的。”卿鷲天說：“爹不是你，別太小看爹爹了。你可還記得，蒼雁將你從魔宮救出來之時，你連爹爹都認錯了……”
“那是女兒的錯，我沒看清。”卿鳳棲羞得臉紅。
那確實是她的錯，是她給了小可錯誤的指令。
“還有……”卿鷲天說：“在淩山觀的時候，你太反常了，幾乎變了一個人，當時爹爹甚至想過，若是蕭鎮要處死你，便不再阻攔了。”
卿鳳棲默默地想，爹爹看上去是最粗糙的，他居然從一開始就懷疑了。
淩山觀的時候，被小白附身，行為動作都不合常理。
“起初，我只以為，你是被魔族施了法術，或者控制了神智，後來我越來越分不清了，我甚至覺得是我自己多心，不過，現在好了。”卿鷲天回頭，看著女兒，“我的鳳棲又回來了。”
“爹爹，您為何不動聲色，既然懷疑我已經遭了魔族的毒手，為何不一掌打死我？”卿鳳棲問。
“舍不得啊。”
卿鷲天輕輕嘆道。
“我如何舍得……哪怕你真是受了魔族的控制，我也打算好好養你一輩子呢，沒成想，出了月娘的事，當時你實在太氣人了！一句軟話也不肯說。”
“你準備好與爹爹說清楚所有的事了？”卿鷲天低聲問。
卿鳳棲沒出聲，只是搖頭。
但卿鷲天似乎能看到她搖頭，嘆道：“不說也沒關系，人沒事就好了，你拿著組訓走吧，做你該做的事情去吧。”
卿鳳棲起身，走到正前，鄭重地施禮：“爹爹，我已經不是以前的廢物了，我現在有能力給卿家掙回榮譽，您若是要我為卿家出戰，我義不容辭！”
“不必了。”卿鷲天揮了揮手，說：“走吧，以前是爹錯了，不希望卿家在你的手上沒落，你本就不是習武的料，非要逼你，你一直在心裏怨恨我吧？”
“爹爹，我現在真的跟過去不同了，我……”卿鳳棲急切地想要證明自己。
她掐出指決，用靈力將卿鷲天手邊的茶碗移開。
“您看啊。”她笑著說道。
卿鷲天確實有些驚訝，但更多的是感傷，發自心底的傷心。
到底經歷了多少艱難困苦，才讓我的女兒強大到了這地步，若是有選擇，寧願她還是以前的樣子。
“您不高興麽？”卿鳳棲問：“我是不是做錯了？”
“高興。”卿鷲天說：“看到你變得如此強大，爹爹打從心眼裏為你高興。”
“那你為何要趕我走？”卿鳳棲露出了憂傷的神色，“我陪在您的身側，與您共同禦敵，與卿家同進退，不好嗎？”
“爹不能那麽自私，為了一己之欲，斷送你的一生。”卿鷲天說著，拍了拍手，門廊外的喜明輕聲問：“老爺，何事吩咐？”
“去把公子叫來。”卿鷲天說：“就說我有話與他交代，請他馬上過來。”
卿鳳棲一直跪著，埋低頭顱，她想不明白，為什麽爹爹突然這樣。
難道是還在生氣，剛才與哥哥的親密動作。
他把哥哥叫來，會不會是想要當面責罵哥哥。
我這樣的人，不配做卿家的女兒，更不配替卿家去爭什麽榮耀。
卿羽軒沒睡，衣袍都穿戴整齊，就等著有人來傳話。
等到了喜明的叫喚，他如釋重負，拄著拐，來到了卿鷲天的屋子。
站在門外，他猶豫了片刻。
“老爺，公子來了。”還是小廝打破了尷尬。
“讓他進來。”卿鷲天的聲音，聽不出任何的情緒。
卿羽軒進了屋，看到跪倒在地的妹妹，心有些疼，放開了拐杖，重重地跪下去，什麽也沒說，只等責罰。
“軒兒……”卿鷲天坐在席上，盤腿直腰，十分威嚴。
“孩兒在。”卿羽軒擡頭，看著父親。
“方才鳳棲說，她喜歡你。”卿鷲天冷冷地問：“你呢？你可喜歡她？”
沒料到這樣直接，卿羽軒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卿鳳棲也擡起頭來，滿臉通紅，有些埋怨地看著父親，她低聲說：“爹爹……你說什麽呢？”
“沒問你，你一邊去。”卿鷲天看著卿羽軒的臉，鄭重地說：“軒兒，你還沒答我的話。”
“都是我的錯。”卿羽軒說：“還望父親不要責怪她，千錯萬錯，都是我錯，要罰要打，我毫無怨言，若是父親氣不過，便殺了我吧。”
“我是在問你，你可喜歡我的女兒，可願意與她白頭到老，你扯到哪兒去了！”卿鷲天嘆了嘆氣，“你們倆啊……可真是……”
真是絕配，兩個都是悶葫蘆，怪不得看對了眼。
“我喜歡！”卿羽軒急急道：“但……”
但我這樣，還配與妹妹廝守終身嗎？
我已經是個廢人了。
我只能耽誤她。
更何況，若是傳出去，會遭到世人恥笑的。
“我現在將她交給你！你能保證，一輩子對她好，絕無二心麽？”卿鷲天問。
“能。”卿羽軒堅定地答著，很快目光裏閃過一絲猶豫。
妹妹跟著我，只能受苦。
“那好。”卿鷲天說：“你二人，今夜便離島吧，我會將一切都安排妥當，找個沒人認識你們的地方，改名換姓，過神仙眷侶的生活去。在許多人眼中，卿鳳棲也不存在了，正是好機會，爹……”他哽著喉頭，許久才吐息說：“成全你們。”
“爹！”
“父親！”
卿鳳棲和卿羽軒直起身子，看著高高在上的老父親。
他眼角的皺紋已經那麽深了，他的眼神，也不似年輕時那麽驕傲了。
他此刻一手捂著眼，一邊擺手：“走吧！省得我改變主意，快走！我會讓劉含安排一條小船，趁著天沒亮，送你們離島。”
卿鳳棲跪著撲過去，抱住父親的膝蓋，泣不成聲。
卿鷲天摸著她的頭顱，淚眼模糊：“安定好了，派人送個信來。”
“父親……我不走，我不能留你一人在此。”卿羽軒滿臉堅決。
“胡鬧。”卿鷲天說：“就憑你，你連路都走不穩，你留下來，只會拖累我，我如何是一個人，靈宗的族人，還有那些新選拔出的資質出眾的少年郎們，你都不將他們當做是人麽？”
卿羽軒被堵得無話可說。
他留下，只能是拖累。
若是他日混戰開始了，他還需要有人保護。
別看現在這比武場還是幹幹凈凈的，過不了兩天，便會到處濺滿鮮血，成為一座紅色的小島。
“走吧！”卿鷲天推開女兒，嚴肅決絕道：“拿著你的組訓，趕緊離開這兒！永遠別忘了，你是卿家的人，無論走到哪兒，你都是我卿鷲天的女兒。”
卿羽軒過去扶住卿鳳棲，二人鄭重地叩頭。
天快亮的時候，卿家公子病重，需要離島就醫的消息，傳遍了整個小島。
一個殘廢，被挑戰了數十次，病重是理所當然。
自然不會有人攔著。
病重的卿公子在眾人的攙扶下，登上了離島的小船。
陪在他身側的，與他一起登船的，僅有一個面容清秀，身材瘦弱的小廝。
一艘小小的烏蓬船，劃破了平靜的水面，在平靜的海面上，拉出一條長長的痕跡。
卿羽軒回頭看，在清晨的薄霧下，小島在不斷地縮小，最終成了一個墨綠色的小點。
他的臂彎裏，是哭成了淚人的卿鳳棲，她穿著小廝的衣服，帶著小帽，一張白凈的小臉上，滿是淚水。
船夫搖了搖頭，心中暗嘆：現在的這些公子啊，都好龍陽，瞧他看這小廝的眼神，全是愛意和疼惜啊……
324與君攜手走天涯
“莫要太傷心。”
卿羽軒輕輕拍著妹妹的肩，輕輕地在她耳畔安慰：“你還有我。”
為了不讓船夫聽到，他將聲音壓得很低。
一夜未眠，嗓子不免有些沙啞，在卿鳳棲聽來，仿佛有人往心底撒了一把砂糖。
水浪的聲音和哥哥的心跳聲夾雜在一起，清晨的薄霧被一縷金色的陽光劃破了，眼前水面金光閃耀。
小船飄搖，讓人有些輕微的眩暈。
卿鳳棲覺得，深陷幸福，就該是這樣的感覺。
她抓緊了哥哥的手，從這一刻起，這寬厚的手掌，再也不是哥哥的手，是相守一生的愛人。
“哥哥，這是真的麽？”她輕輕地問。
這一切都美得像是在夢中。
薄霧被風吹散，大好的風光就在眼前，海風帶著溫暖的濕氣，撲向臉頰，如同幸福之神溫柔的手，在輕輕撫摸著自己。
卿羽軒也不顧船夫的異樣眼神，將懷裏的人摟得更緊些。
他貼近她的耳垂邊，輕輕地說：“不是夢，是真的。”
“哥哥，往後我們再也不分開了。”卿鳳棲擡起眼眸，看著哥哥俊美的臉龐，往後的每一天，都能看著這張臉醒來，這一切是真的！再也不是奢望，不是妄想，不是遙不可及的夢了。
“嗯。”卿羽軒緊緊地捏著她的手，“再也不分開了。”
“可我們去哪兒呢？”卿鳳棲問。
“劉含都安排好了，一會兒船靠岸，會有人接應我們。”卿羽軒笑道。
他屏住呼吸，用溫暖的指尖，替愛人擦去淚水。
做這些動作時，他小心翼翼，懷裏的人好比瓷娃娃，太珍貴，一碰就要碎。
“瞧你，哭得像是只小花貓。”他輕笑，心像是被泡在了溫酒裏，就要醉了。
卿鳳棲害羞地低下頭，覺得自己此刻的樣子，一定很醜，眼睛紅腫，臉頰也必定是浮腫的。
她伸出手，擋開卿羽軒的臉，說：“你別看……”
“我為何不能看？”卿羽軒問。
“我現在的模樣，一定不好看。”卿鳳棲別過臉，轉過身，悄悄地用衣袖擦臉。
卿羽軒從身後摟緊她，將她拉進了懷裏，將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笑得像是一個好不容易才拿到心愛玩具的小孩。
“好看。”他輕聲說：“你變成什麽樣，在我眼裏，都好看。”
“哥哥胡說。”卿鳳棲心砰砰地跳，想要掙脫他的懷抱。
在他們身後的船夫，從剛才開始，眼神就不太正常。
被人看到，一定會笑話的。
“還叫我哥哥？”卿羽軒懲罰似地掐了一下她的臉頰，“往後不能再這樣叫啦。”
卿鳳棲羞得臉紅：“你先放開，一會兒別人該覺得你奇怪啦。”
“別人覺得如何，那是他的事。”
“別人以為我是男人呢，你……”
“那有何關系。”
“哥哥……你怎麽變得如此沒羞沒臊呢。”
“又叫哥哥，你還這樣叫，我就不放手，一輩子不放。”卿羽軒將懷裏的人抱得更緊了，仿佛一松手，她就會撲通一下掉到海裏，消失在生命之中。
“那我該叫你什麽？”卿鳳棲沒了主意，她心裏有幾個稱呼，翻來覆去地旋轉著，想一想就覺得臉紅，唇齒間滾了幾下，就是說不出口。
“我可不管你。”卿羽軒像是個賴皮的小孩。
清晨的海風還很涼，但身後的人卻如同冬日的炭火一般滾燙。
卿鳳棲甚至能感受到，愛人強有力的心臟，就貼在她背上，兩顆心，同樣的頻率，撲通撲通地跳著。
對於這樣的感覺，她既欣喜，又羞於這種欣喜。
“公子，船快靠岸了。”船夫一聲提醒，打破了兩人的暧昧氣氛。
卿鳳棲擡眼一看，說：“公子，快要靠岸了，小奴扶您坐好吧。”
她終於有了小廝的樣子。
一本正經的公子，清咳幾聲，滿臉通紅，如同做了天大的錯事。
船夫擡起鬥笠，看著二人的背影，露出了不屑的微笑。
他們背對著船夫，甚至沒看清船夫是何長相，更不會註意到這船夫眼神裏一閃而過的卑鄙。
小船成功靠岸。
卿鳳棲扶著卿羽軒上岸。
碼頭上，一位長相冷峻的小廝迎上來，徑直對卿羽軒行禮。
“大公子，我是劉哥安排來接你們的，馬車已經備好了，請公子上車。”他說。
卿羽軒看了那小廝的面相，覺得眼生，多問一句：“你在劉含手下當差？叫什麽名字？ 我怎麽沒見過你？”
“小的叫陳慎，入府已經好些年了，常年在外頭跑貨，這些年舊傷犯了，劉哥將我調回來。”小廝認真地回答，神色沒有異樣：“公子常年在學院求學，沒見過小的，也屬正常。”
卿羽軒想想，說得也對，劉含管著家裏幾個鋪子，還有武館，手底下的人手眾多，沒見過的人多了。
他不再多想，在卿鳳棲的攙扶下，上了馬車。
陳慎趕車，馬車離開了碼頭，向著城郊，絕塵而去。
一路上都是走的荒僻小徑，馬車異常顛簸。
卿羽軒挑開車簾，對趕車的陳慎問：“為何不走官道？”
“這是劉哥的意思。”陳慎說：“只怕進了城，惹人註意，這路也是事先探查好了的，雖然有些偏僻，卻很安全，公子放心吧。”
“那你趕車慢些，哥哥的腿腳不好，受不得顛簸。”小路塵土飛揚，卿鳳棲用白帕子捂著口鼻，交代著陳慎。
她拉住卿羽軒，說：“哥哥，灰塵太大了，你趕緊將車簾放下吧。”
卿羽軒“唔”了一聲，卻沒有照做，他看著前路的方向，問：“這是去哪兒的路？”
“出城。”陳慎說。
這是個沈默寡言的小廝，問一句答一句。
回答倒是天衣無縫。
可卿羽軒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他一向不喜歡與人閑聊，可心生疑惑，若是不閑聊，只怕找不到破綻。
“陳慎，你說你有舊傷，是傷在何處？”卿羽軒說：“方才看你身姿挺拔，沒看到有傷病在身。”
“腰傷。”陳慎說：“是老毛病了，陰雨天才發作。”
“哦……”卿羽軒拖長了聲調，瞇起眼睛，似有意無意地說：“一定是跟著劉含跑鏢的時候傷的吧？”
陳慎停頓了許久，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
卿羽軒縮回了車廂裏，抓緊妹妹的手。
卿鳳棲有些害怕，哥哥很少這樣嚴肅。
“怎麽了？”她小聲問。
卿羽軒搖了搖頭，說：“沒什麽……”
他兩道蠶眉就要擰在一處了。
還說沒什麽。
卿鳳棲可不信他，連忙抓緊他的手，著急地說：“哥哥莫要瞞我，你方才問了什麽？”
卿羽軒剛想與妹妹說。
車簾就被挑開了。
陳慎側過頭，用冷冷的目光，看著卿羽軒，說：“公子，方才風大，你說的話，我一時沒聽清，您是說了跑鏢麽？卿家沒有鏢局，是您說錯還是我聽錯？我這傷是三年前與劉哥去暮洲送貨，在路上遇上了悍匪，那時候落下的傷。”
卿羽軒笑著點頭，說：“你聽錯了，我沒說跑鏢。”
等車簾落下，卿羽軒的臉，重新隱入了暗影之中。
他盯著車簾，若有所思。
“哥哥……”卿鳳棲捂嘴笑著，扯了一下他的衣袖，說：“是你想多了，草木皆兵呢……”
“但願吧。”卿羽軒說。
馬車速度放緩了，到了城郊的一處別院前停下。
這是一處較為低調的大宅，古色古香，紅墻黛瓦，大門兩側栽種著綠蘿植被。
宅子的門上，沒有牌匾，像是臨時買下的宅院，還未來得及掛匾。
“公子請下車。”陳慎站在車旁，伸出手，將卿羽軒扶下。
卿鳳棲環顧了這小院，心中滿意，劉含辦事就是穩妥。
“這還是翎洲境內？”卿羽軒倒是皺著眉，看著宅子說：“該馬不停蹄離開翎洲才穩妥。”
而且這周圍的宅院都很氣派，看得出來，這是一片都是大戶人家的別院。
在這樣的地方，不引人註意麽？
“公子，老爺說了大隱隱於市。”陳慎說：“不過是暫時的落腳點，等到大比結束之後，再稍作打算，這幾日，您就先在此處住下，衣食起居，都有專人打理，無須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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